4.10.2011

【漫畫產業】杜鵑窩


最近正在閱讀Ken Kesey的《飛躍杜鵑窩》(One flew over the cuckoo's nest),小說的內容不介紹了,我只是突然想到那個人。

那個人,其實是我的一部份。

至今我還是無法面對這樣的事實,他是在那樣的地方死去。是怎樣的死去我不知道,因為那時我快要結婚了,基於某些習俗或是禁忌之類的原因,我沒有去看他最後一面,即使不是這樣,我也覺得我沒有勇氣去。說什麼要好好面對事實這種事,都很知道,可是我終究決定不去面對,懦弱地夾著尾巴逃了。

聽說他在一次膝蓋受傷還是生病之後不久,被送進老人療養院。
在他進去後一年,我第一次去看他。
因為他和阿嬤的關係後來變得不怎麼好,所以之間大家也沒什麼連絡
在外地念書的我,也很少回北部,所以拖了很久才在一年後去看他。

療養院乾淨、整齊,院子裡種滿花花草草的,充滿生氣。
進去之後,是一張張排列整齊的床,一個大房間大約有6~10張床,
幫忙照顧的大娘都是大陸來的,各省分各種腔調都有。
說有什麼奇怪的臭味也沒有,倒是有種很做作的「乾淨味道」-消毒水的味道倒是很重。
我們詢著指示找到了他的床位。

靠近一看,我著實地嚇了一跳。

那不是看恐怖電影或是被惡整的那種閃神,
你會感覺到像是運作中的神經元突然被利刃瞬間斬斷的驚嚇。
有關於生命的某些東西,猛然地,斷裂。

這不是他,這不是他...這不是他。

如果要像肯德雞廣告那樣躺在地上打滾說:「這不是肯德雞、這不是肯德雞...」就可以換得真正的肯德雞,那我願意打滾。但是我得不到真正的肯德雞。

只是什麼問好的話都說不出口了。

我究竟來看什麼的...? 看一個雙腳被銬住的變形老人躺在床上,吃了布丁和蛋糕就感動得想哭泣的老人。聽說他是因為進來老人院結果和別的老人家因為意見不合,就打起架來,又受傷,為了怕他再出事,所以要銬在床邊比較安全。

他被馴服了,所以一年後,他不會走路了。

我忘不了那時候觸碰到,像水一樣的小腿肌肉,皮囊的裡面究竟裝了什麼啊。他說:「我在這裡生不如死,我好想死,可是又不甘心...」我無言以對。我不曉得他是怎麼渡過每一天的,換做是我,也會這麼想。尤其只有一台永遠在播新聞的爛電視吊在天花板上。

在我幼兒時期,父親因為工作常常不在家,在某方面來說,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,帶我出去兜風,和我們這些小鬼頭去菜園裡種菜抓蚯蚓。戲謔地拿煙斗或塞檳榔到我嘴裡~看我的反應哈哈大笑。擠出滿鼻子的鼻頭粉刺讓我看到目瞪口呆,教我寫春聯,教我如何餵養文鳥…教我好好念書,甚至,我的名字,也是他給我的。 

有次他戴著最喜愛的東北帽,穿著黑色長大衣到學校來找我和表弟,大家紛紛探頭探腦問是誰...說他帥斃了!! 真的很帥,在我的腦海裡,就是這樣一個模樣。學識淵博,風度翩翩。

這樣意氣風發的男人,被擊垮了。我覺得我生命裡的某一部份,也被擊垮了。接下來,並不是一個溫馨的故事。後來幾年,我再也沒有去。沒有人教過我怎麼面對類似無力感這樣的東西,我只想逃,只想忘掉一切,過著跟以前一樣的生活。只是,怎麼會變成這樣呢?

我們一直假裝遺忘他。
雖然每一年吃年夜飯,都希望有某個人會拿著煙斗、穿著大風衣推門進來。 

直到某一天,他死了。

出殯我沒有去,但是有去殯儀館祭拜。
我望著他入院前的照片,想著...這才是我認識的他。
雙手合十,輕輕地告訴他「我好高興,你解脫了」

寫這些並不是想責怪什麼人或指責什麼,沒有人願意這樣子的。我想,我只是....很懊惱著,救不了那個被禁錮的生命,無力去改變故事的結局,欸,是我愛的人啊。有什麼,似乎隨著火葬場的煙霧...煙消雲散了。

如果要說這些對我來說造成什麼影響,除了心中無以名狀的那些,也警覺到自己該為老年生活做些儲蓄與準備金,或許能有選擇的權力,即使只是或許。

想起小說裡的一句話,「事情就應該是這樣的,不管它是不是對的。」或許,我們可以再多加關注這些杜鵑窩或是疑似杜鵑窩的東西,事情或許不該是這樣的。哪一天,就是我們這些兔子也掉進杜鵑窩,插翅難飛。



Vintery, mintery, cutery, corn,
Apple seed and apple thorn,
Wire, briar, limber lock
Three geese in a flock
One flew East
One flew West
And one flew over the cuckoo's nest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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